2015~2017澳、歐、亞23國長征 Australia Keelung Sydney to Gold Coast

16. Homeless Ben Trip Part VIIII – 在海與山之間

出國前配了我這輩子第一副隱形眼鏡,還再三自己練習,在Byron Bay的這一天因為要泛舟所以特地把他換上。

泛舟結束後,我們一路把車往山裡開去,

正悠閒,Dodo突然回頭看我。看了我兩三秒,然後轉回去。

「幹嘛?」我問他。

「第一次看你沒戴眼鏡的樣子,好不習慣,感覺好像是另一個人。」

我愣了一下,問她。

「那你覺得我戴眼鏡好看,還是不戴眼鏡好看?」

她竟然認真思索了起來。

「說不上來,兩個看起來是不同的感覺。」

我跟他借了鏡子。她常把化妝包放在前座,從裏頭翻出化妝鏡,遞給了我。

雖然早上戴隱形眼鏡時很仔細認真地照了很久,但此時被他這麼一說之後,我竟有點忘記自己的模樣,想認真看看自己。

生活中總會有些時刻有些事情是這樣的。那些平常都是些再細微不過的小事,但是忽然讓別人以文字或者話語的方式傳到了腦子裡,他便在意識中產生了化學效應。

鏡子中的自己,頭髮有點長了。距離上一次剪髮大約也快一個月。風格不是在台灣時留的那種有設計感的髮型,自然捲搭上這樣的長度顯得很亂。我不時撥動想把他理一理。

皮膚也曬得黑了,平時雖然沒有少擦防曬,可是明顯跟當初在辦公室的自己膚色已經不同。

也許是平時沒有定時吃東西,臉感覺瘦了一些;而眼睛,確實,比起戴眼鏡的自己,少了鏡框的托襯,眼睛看起來更小。很陌生,覺得這樣的自己不好看。而那並不是因為長髮、黑皮膚的緣故。

當然戴上眼鏡的自己也沒有多好看就是了。我有點厭惡的闔上鏡子,還給Dodo。

「怎麼了?」她一邊笑著接過鏡子。

我搖搖頭,沒說什麼,看向窗外。

(小鎮一隅,下午兩點烈日正熾)

到達小鎮之後,大家先找了洗手間。因為很熱很累,我並沒有想去上廁所,就在車子裡待著,只有我和Elena兩個人。

我其實大概地知道來這裡是要辦某些汽車相關的手續,但剛剛他們解釋時我太累,英文聽不清楚。過往這種時候,我總是羞於開口,覺得算了,問了也只會讓人家白眼,不如不要問。

但我突然覺得,我希望這次會有不一樣的答案。而且我相信她也會給我不一樣的答案。我記得在旅途中她不斷地跟我說,如果有什麼問題或什麼不開心,一定要讓她知道。

我清一清喉嚨,叫了Elena。

坐在前座的她富饒趣味地整個側身轉過來看著我。

「我想再問一次。」我清了清喉嚨。「你可以再解釋一次,我們來這邊辦的手續,是因為什麼呢?我知道你剛剛提過,但我其實沒有聽懂。」

Elena很可愛地笑了,令我鬆口氣的,那並不是以往常看到的,譏諷式的嘲笑。

她刻意放慢速度,並且仔細地解釋了。原來他們當初買了Ben時,應該要去政府相關單位作登記;但他們沒有時間,於是就這樣上路了。

在Nelson家時,他很愛捉著我的英文對話嘲諷我。既是針對我的聽力,也是針對我的口語。當然,我不會輕易讓人捉弄,所以每一次簡單的對話都得經過長時間的來回拉扯。久而久之我變得很不愛開口,除了覺得疲倦,更是因為那個可以在腦中自動連結的,他捉狹的譏笑。那令我感到卻步以及無力。

這樣的經驗在台灣也很常見。常常會不經意間遇見無意義的挑戰和嘲諷。在來回拉鋸的同時,一邊可以感受到這段對話建立於對方的某種情緒偏見,但卻又不得不在那個泥淖中和人爭論。

這種無力感總是令我很挫折。但是,幾天的旅行,讓我有了不一樣的感覺。

(路口的教堂)

第一天上車時,Dodo很好奇我的英文名。

「你說你叫Frank?」

「對呀?怎麼了?」

「因為我發現每個亞洲人都有個英文名字。」

好像是這樣沒錯,我說。

Dodo繼續追問。

「這是你在台灣就有的名字嗎?你家人也這樣叫你?」

「不不,他們叫我我的本名。」

「所以Frank不是你的本名?那你這個名字怎麼來的?」

我歪頭想了想。

「我如果沒記錯,那是我國小的英文老師幫我取的。」

「所以跟你家人沒關係?」

我搖搖頭。

「那你為什麼會要用這個名字自我介紹?」

一直以來我習以為常的,覺得理所當然接受的,這一刻突然無言以對。我試著去回想,有哪些事情我也曾經如此回應的?

一路上,這三個年輕人不乏有過意見不同的時刻,但是在生活的各種事情上,他們都在不斷鼓勵我表達自己。也是因此,在這次開口問Elena前,我算是鼓足了勇氣,也相信不會有從前那樣的局面。

「原來如此。」我回答她,並報以一笑。

(小鎮中偶遇的復古老車,隨手一拍)

我在DownTown附近走走。鎮中心有一片湖,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一旁悠閒地發呆,我拿著水罐也坐在一旁看著波光粼粼。還是很熱,令人疲倦的熱,但卻讓我不禁莞爾。

沒多久,Dodo和Finn都回來了。日已偏斜,大家看看時間有點緊湊,要前往Nimbin還有一段路,於是不多做停留,趕緊上路。這一趟去,可能要晚上才到得了了,Dodo說。

「你的那個鏡子可以再借我一下嗎?」我突然問。

「喔,當然。」她回身把鏡子遞給了我。

日光從窗外斜照進來,我故昨無事地打開鏡子看了自己一眼。就一眼而已,然後沒說什麼,把鏡子遞還給Dodo。

「怎麼了嗎?」她問。

搖搖頭,「沒事」,我說,然後望向車窗外。

陽光逐漸褪去,我不自覺地,輕輕地笑了起來。

(原來如此。我回答她,並報以一笑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