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~2017澳、歐、亞23國長征 Australia Sydney to Gold Coast

12. Homeless Ben Trip Part V – 清晨休息站遇見蘇格拉底

  出發前大家各自先整頓行李。

  通常這時候我都是最早完成的,在一旁晾著發呆,正好和隔壁車的一對情侶對到眼,聊了起來。他們也是德國人(對,澳洲公路上滿街滿路滿坑滿谷的德國人),高中畢業一起出來旅行。他們強烈建議我說一定要去 Dorrigo National Park,說自己昨天才剛從那裏過來,非常棒也非常推薦。我道過謝,Dodo正刷好牙從廁所走回來,我跟她說了這件事,一起確認了路線以及網路上評價,看起來都很棒,大家很快決定把這裡定為今天的行程。

  Dorrigo National Park是個很漂亮,在大自然中被綠樹環繞的步道。他的步途遙遠不是個挑戰,更像是種享受,尤其一路上沒有劇烈的高低起伏。

(在叢林中能找到什麼呢?或許你想找的一個都沒有,但你總是可以看到一些屬於自己的碎片。)

  這類地方在澳洲旅行中並不少見,但我從來不會對於他們感到厭倦。我喜歡他們的綠意盎然,原始蔥鬱,隨時可以感受到的清新空氣以及大自然的交響樂。

  陽光從樹縫中穿灑而落,偶爾一陣風吹過,翠綠枝葉隨著悠悠地擺動,翻成一片綠晃晃的青手招搖,穿梭在和諧的蟲鳴鳥叫聲裡。

  我們霍然停下腳步,抬起頭,閉上眼聆聽著。

  「不知何處吹蘆管,一夜征人盡望鄉。」

  我們來自於原始,似乎也因此只能在原始中尋回自我。

(枯木中孕育了新生命,初春的2016)

  步道盡頭是個瀑布,我們可以穿過其下而走。到了這裡之後,我們停下腳步,各自掬起些泉水洗洗臉與臂膀,然後坐下傾聽水聲在時間躥躥流過。

  這本該是美好的享受,只不過於我而言,早上還在生死線上逼迫著我的水聲此刻化為自然美好中的一環,我有些不適應。

(行到水窮處,女孩兒們的背影)

  晚上我們找了個有BBQ爐子的涼亭煮晚餐,赫然發現最近的露營地有點距離,大夥兒匆匆吃完收拾好後跳上車一路疾駛。上路沒多久我已經抵擋不住睡意,在後座睡去。一路上睡睡醒醒,中間幾次聽到大家在大呼小叫什麼,我都秉持著「天塌下來再叫我」的無賴本性聽聽然後繼續昏睡,直到不知多久後車終於停下來,前座的的女孩兒們把我和Finn叫醒。
一片漆黑中看起來我們是停在一個高速公路的路邊休息站。我下車看看四周,不時有大車從我們左近不遠的大路呼嘯而過,並且伴隨著微微的人車震動。有我點懷疑在這兒過夜睡覺不會怎樣嗎?

  女孩兒們聳聳肩。

  儘管十分狐疑,但不管了,我實在太睏,這時候如果真的看見警察我也只想跟他說「讓我睡一覺明天再抓我。」
我用盡了最後一分氣力,很快搭好帳篷並且挪移好行李,草草刷完牙,睡袋一鋪好我馬上倒頭睡去。

  夜裡我聽見一台車開到了我們帳篷附近停下,車燈一時掃進了我們帳篷,車主也許驚覺自己打擾到了旁人,很快關上燈並熄火。聽起來不像警察,我沒多想,放心地翻過身繼續睡去。

  次日清晨,我被帳篷外的一陣悉悉簌簌聲音吵醒。恢復意識後我拉開帳篷拉鍊,一看,原來是在我們前方約3公尺左右的一個大叔,他開的是一輛老舊的露營車。

  朝日明亮耀眼,露營車的駕駛座門打開,大叔半身探出,拿著馬克杯正在享受清晨。撲鼻而來的是濃濃的黑咖啡香。

  我們互相點了頭,道過早安。

  「我把你吵醒了嗎?」大叔笑笑問我。

  我搖搖頭。「也沒有,我的起床時間差不多就是現在。」

  他外型粗獷到了甚至有點落魄的地步,跟他的車是一樣的風格。

  他自我介紹,名叫Tuwon。發音時因為濃厚的澳洲腔我一時聽不懂,連他一個字一個字念我都還是分不出來,花了半天才搞懂。

  Tuwon來自Victoria,曾經因為工作傷害失去手指,在醫院療養了一段時間。出來後他已經無法再工作,只能領補助金。

  我聽到這邊感到很遺憾,但他總是掛著一副無所謂輕鬆的笑容。

(陽光從樹縫中穿灑而落,偶爾一陣風吹過,翠綠枝葉隨著悠悠地擺動,翻成一片綠晃晃的青手招搖)

  「你接下來的計畫呢?」

  「我準備要到西澳去,一路慢慢開過去,然後在那邊做點生意。」

  什麼生意?

  「賣藥吧。」

  「你是藥師嗎?」我有點興趣。

  他神祕的一笑,換了詞彙來跟我解釋。原來他是要去賣大麻之類的東西。

  我皺了皺眉頭。這個不會有問題嗎?

  「問題不大。那裡很多人都在做這些,而且不要太過分就好了。」他笑笑,啜了口咖啡。「雖然看起來不是那麼容易,但誰知道呢?說不定去的路上我會有不同的發展也不一定。」

  我想起Emma的父親Svan聽到我計畫環澳時意味深長地跟我說,這可是個很大的國家呀…可是要開很久,沒那麼順利的。我那時回答他,對阿,很大,大到我可以盡情去探索去體驗,也大到讓我好好反思我的人生。

  而眼前的Tuwon,不也是走在一樣的道路上嗎?

  「無論過去如何,每天都會是新的一天。嘿,兄弟,你知道嗎?」他在艷陽下笑著跟我說,那是是堪比陽光的燦爛笑容,「我覺得出門旅行最可怕的事情就是你對於家裡的事情忘得不夠多,所以你的心沒有足夠的空間去接受容納新的事物。」

  我細細品味這句話。點點頭,笑笑。

  「你對於從前的事情都忘了嗎?」我想問他,但話到嘴邊,我又嚥了下去。

  他不該是我問的對象。該問的,是我自己。

  「我對於從前忘得夠多了嗎?」

  我連Dodo隨口一說的Hello Kitty都能牢牢記住,所謂的忘記,我想自己沒這麼容易做到吧?

  我輕輕敲著手指,像是在等待時間把這個問句融在我的知覺裡,在未來不知哪一天能夠濃出一個血色明亮的答案。

  沒多久Dodo起床了,我跟他們互相介紹了一下,但感覺女孩兒們沒有很想跟這位大叔多聊,我跟他道過謝並說回頭再聊,然後回到帳篷裡開始收拾東西。

  直到此時在清晨中我才看明白了,我們過夜的地方其實是高速公路的路邊休息站。旁邊是一小片草地,隔了鐵柵欄的後面是更大的一片,我遠遠看,竟然看到幾隻袋鼠,興奮地拿出手機拍照。

  「嘿!你們看!是袋鼠!!」

  我開心地招呼著夥伴們,指著前方的草原,以及亮得刺眼的一片春光明媚。

(「你們看!是袋鼠!!」我開心地招呼著夥伴們)

  再次上路之前,我和Tuwon握手道別。我並沒有和他合照,或者要聯絡方式FB甚至Whats App之類的。我覺得這都不是最重要的。

  「希望你旅途一切順利,平安。」我這麼祝福他。

  我知道從此一別,在迢迢大路之上我們幾乎再難碰面,但我們都必須放下些什麼,才能繼續往前走。

  與其在遺憾與傷痛中相濡以沫,不如在陽光與祝福中相忘於江湖。

  Thank you, Tuwon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