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~2017澳、歐、亞23國長征 Keelung

楔子:二十年之前與之後

           (Keelung East Square, Taiwan)  

  我生於基隆,長於基隆,走了31個國家後,如今生活於基隆。

  最近因為一個奇怪的場合,認識了幾位年輕的旅行者。與我周遭聽到的一些案例相去不遠的是,他們有志成為Youtuber,在所到之處不斷拍攝影片上傳頻道。因為是朋友的朋友,基於禮貌,我請了他們吃晚餐。飯後他們反邀喝酒,不便推辭,就這樣回到了住宿地,圍桌喝了起來。

  話題聊得不是很順,總是莫名其妙地在某個點突兀地結束。直到其中一個男孩開心地講了起來他的Youtuber之路。怎麼開始的我不太清楚了,只記得回過神他自顧地說著,他希望他拍的片能夠給很多人啟發。那怕只能啟發影響一個人,他都很開心。

   不確定是不是因為酒精揮發,又或者些許回憶撬開腦海湧上心頭,這句話在隨著醉意在腦海裡緩緩盤旋,直到在某個神經節點,我突然對於這段對話跳出一陣困惑與不解。

  「想啟發甚麼呢?」

   我回頭想問問周圍的人,但卻只看到夜裡,許多曾經的身影在我眼前流轉而過。

  譬如那個為了存錢出國,曾經在職場左支右絀被各種打臉卻打死不退的自己。

  譬如那個打從幼兒園起就一起長大的玩伴,高中畢業時因為家境必須工作還債,無法正常升學,自小畫技高超的他被迫從此和我們走上了人生的岔路。

   譬如在Melbourne認識的Jerry,即使拮据也堅持要壯遊,他睡過公園、電影院地下室,最後是扛著包包從尼泊爾翻山越嶺走回他的祖國。

   譬如在清晨澳洲公路旁睡醒時認識的Tuwon,Nepal尼泊爾4200公尺高山上的挑夫,又或者是SarajevoAllen…這些一個一個被我寫進故事裡的人,因為故事被我擱置太久,他們的身影原本都跟著筆跡生了灰塵,此刻忽然跳進了眼前。

   然後我看到了,那個寫完了遊記卻遲遲找不到出口的那個自己。朋友們鍾情於我的冒險,詢問著我的足跡,關心著我的後續,但我始終講不出個理由給他們:為什麼我一直沉默以對,為什麼我一直有口難言。

   那找不到出口的自己。但所謂的出口,究竟在哪裡?

   (Cape Le Grand National Park, Australia)

  眼前的男孩仍舊陶醉地講著,我害怕這許多人生命的重量從我嘴裡說出會顯得太過咄咄逼人,所以淺淺一笑,喝了口酒。

  「你不覺得,我們能夠這樣四處跑跳,做些看起來很瘋狂很瀟灑的事情,並不真的是因為我們有什麼比起別人開竅之處,而更多是因為我們比別人運氣好嗎?」我喃喃自語。

   「因為我們運氣好,所以在這個本該掙扎的年紀,不需要如其他人一般擔負偌大的責任,可以任性而為。」

   「因為我們運氣好,所以我們可以平安健康地走這一圈。」

   我們也許並不真的能啟發別人什麼探險的精神,因為我們擁有的一切,很可能只是因為運氣好。那麼,那些探險、足跡與後續,又禁得起什麼鍾情、詢問與關心呢?

  會不會我們真正心底想要以及能夠拉一把的,其實只是我們自己的人生?

   夜裡,我在床上擁著枕邊人沉沉地睡去。我想起在兩年的獨自跋涉回到台灣後,有段時間我對睡眠感到抗拒,因為我害怕半夜驚醒突然忘記自己人在何方的恐懼與孤獨。「夢裡不知身是客」,這句話其實是何等淒涼。

   而更淒涼的,是「深夜忽夢少年事」,再起身,已非夢裡人。

   好像總是要體會了時間的殘酷,世事的無常,那些表象的與浮誇的,在歲月罅中一遍遍地淘洗,如同海潮的規律一般,無止盡地、綿綿不絕地洗刷,最後終於明白,我們一生能成為的,一直都不是什麼身形偉岸的標本,而是那個平凡無為的自己。

   但也就是因為是那個平凡的自己,所以我們的故事,我們的文字,才能夠如此獨一無二吧。

   謝謝老天爺,讓我犯了許多糊塗,繞了許多彎路,保佑我平安走了這一圈,最後讓我體會到了何謂平凡。

   而如果真能寫下些什麼,我希望是那些與我擦肩而過的人們所留給我的故事,以及心中沉寂許久後,由他們所啟發的自己。因為人生的課題太過痛苦,旅程太過艱辛,我想寫出來,與大家互相支持與鼓勵。

   一直很喜歡電影Spider Man Amazing片尾的那句對話:

   ” I had a professor once who liked to tell his students that there were only 10 different plots in all of fictions. Well, I am here to tell you he was wrong.

   There is only one. “Who am I?” “

 

   Well, “I am just one of backpackers.”

        (Annapurna Base Camp, Nepal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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